那天小英子走过空草地,寻找一个被踢飞的足球,却看到一大堆杂物边上蹲着一个人,嘴唇厚厚敦敦,老实人的模样。那人态度温和地与她谈天,送她大把的玻璃珠子,说要给她讲英雄故事,还要跟她交个道义朋友。后来,小英子才知道,那人是个贼,他身边堆的东西是要销的赃。
“妈妈,贼是什么样子的?”
“人的样子呀,一个鼻子俩眼睛。”
这是《城南旧事》里的一个情节。
那天“我”和先生坐在乡下的土路旁,“我”谈起家父病重,先生立刻提出,要“我”在父亲健在的时候尽快分割财产。“我”不以为意,甚至暗暗鄙夷,觉得先生实在是太过实际。可是先生对“我”郑重地告诫,“你以为世间的坏人都是那种穷凶极恶的亡命徒吗?从来没有从坏人模子里刻出来的坏人。大家平时都是好人,到了关键时刻,摇身一变就成了坏人。”
这是夏目漱石《心》里的一个片段。
年幼的英子分不清好人和坏人,因为世上的人太多了,而对于善恶的定义又太模糊——人都是一个样儿,没有谁的脑门子上刻着哪个是贼;初出茅庐还未曾踏入社会的“我”也不相信有一天亲兄弟会为了财产反目,因为太过于相信善恶的界限,所以弄不清人性的复杂与多变。
“丝瓜藤,肉豆须,分不清。”世界上,何止是两棵缠绕在一起的植物,分不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好与坏、善与恶、黑与白、对与错,从来没有明确的界限,也从来没有标准的刻度。一个人对你好,他就是好人了吗?一个人做了一件恶事,他就是恶人了吗?世道有不公的存在,它就坏到无可救药了吗?法律总会有错判的时候,那它真的不值得信赖了吗?
珍妮特·温森特说,“对我们的生活加以分类是一桩骗局。”试图分辨出结果,只会把丝瓜和肉豆的茎叶扯断。
如果有人爱你,别去计较爱的浓淡,别去算计那里面有几分虚情假意,别试着区分那人的目的和意图,理所应当的被爱才是你该做的。感恩当下拥有的幸福,享受命运宽厚的时刻。
如果有人伤害了你,别忙着从此把他看作坏人,不要试图报复,因为你不是公正的判官。人间的是非不像酥油里的黑发分明可见,而是山上的陈雪,早已压成了坚冰,化也化不开,断也断不得。
其实,种下瓜和豆,最终的目的只是拿来吃。而人生终极的目标,无非是求得“不负如来不负卿”。感恩拥有,宽容伤害,享受当下,顺其自然,别去纠结世界的黑白,也别试图定义人性和社会。于是,你在善恶之外,找到了另一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