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们二十多年了,经常在梦里梦见她。有时梦见她没有换洗的衣服,有时梦见她穿着短了一截的裤子。在梦里我很自责,为什么没及时给外婆添置衣裤?对待至亲的外婆怎能粗心大意?从着急愧疚中醒来,才发觉是一场梦。外婆早已不在人世,再也不需要我给她买衣裤了。一行热泪随之滑落,外婆,我好想您!
外婆年轻时有着姣好的面容,皮肤白净,眉眼清秀,身材修长,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外婆心灵手巧,做鞋、做衣、绣花,做饭,做面点,喂猪,种庄稼样样精通。外婆虽一字不识,但能背诵《三字经》、《女儿经》,能讲很多历史故事,教训起我们来也是头头是道。听外婆讲她的陪嫁中有许多金银首饰和玉器,解放初期全部捐献给国家了。
我出生后外婆就为了照顾我和妈妈离开自己的家乡来到贫穷落后的凉山,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和主心骨。妈妈爸爸领了工资全部交给外婆安排,她自己拾煤渣、捡麦穗、涝河浪柴,还同爸爸妈妈一道用空余时间给粮站补麻袋、选粮食挣点小钱补贴家用。她勤俭持家,精打细算,我们的生活虽然不富裕,但能吃饱穿暖,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妈妈在我十三岁那年因病去世,外婆对我们不离不弃,同爸爸一道把我们兄妹三人抚养成人。外婆的身影那么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外婆是旧社会过来的人,有一双缠了又放的变了形的“解放脚”,穿着千层底的园口黑面布鞋。一件盘花扣阔袖滚边的偏襟褂子,一条带着白棉布腰边的阔脚裤,腰上拴着永不离身的用于扎裤子“鸡肠带”。头上缠着一根长长的黑色丝帕。
任随时光变迁,无论潮流变换,外婆始终不改这身装扮。妈妈在世的时候,外婆的衣裤都是妈妈亲手缝制。一次外婆大病住院,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妈妈含着眼泪给外婆做了几身寿衣,全是绸缎面料,记得有黑色、灰色、蓝色、米色等,做工精细,面料考究,外婆看了很是喜欢。也许是妈妈的孝心感动了上帝,外婆渐渐从病痛中恢复过来。时不时地外婆就会将妈妈做的寿衣穿上几天,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箱子里。
没有妈妈给外婆做衣裳后,外婆还是不愿改变自己的装束。只好去缝纫店定做。外婆说别人做的衣服没有妈妈做的好,听了这话我心里很难过,我知道外婆的心思,她想女儿,我想妈妈,我们都是苦命人。每年的农历六月六,外婆会把妈妈给她做寿衣拿出来晾晒。春节外婆也不做新衣,就穿妈妈给她做的寿衣。外婆说这样既能防虫蛀,又是对妈妈的一种思念。
那时家里只有爸爸一人的工资维持我们一家五口人的生活,为了节省开支,我学着给弟弟妹妹做衣服,同时也给外婆做裤子。外婆的衣服很难做,需要盘扣子、滚边,我无法完成。但裤子很简单,我拆了外婆的旧裤子,放在布料上用粉笔划线剪裁,然后手工缝制就成了。弟妹的衣裤也是如法炮制。这给了外婆莫大的安慰,她逢人就夸我是懂事孝顺的好闺女。
外婆最伤心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母亲反而走在了外婆的前面。但外婆是个坚强的女人,四十多岁丧夫,六十多岁丧女,她都勇敢地挺过来了。她心里装着我们兄妹三人,再苦再累都没有丝毫怨言。好吃的,留给我们吃。好看的,留给我们穿。经济再紧张,她都会把家里的事安排的妥妥帖帖。我们是不幸中的幸运儿,妈妈走了还有外婆在,有外婆我们就有家,家里就永远充满爱和温暖。